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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伊人如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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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松疾心頭沈重,謝明月方才的一番言論無疑勾起了他心中那最為痛苦的回憶。他捂著頭,招手示意草場的差役前來支呼。

“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商隊了麽?”衛松疾順著手指的方向命令道:“時刻註意著他們在安陵的一舉一動,有什麽異常情況立即向我匯報。”

做完這一切,他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,開始徑直返回衛府。

商人?衛松疾心頭一陣冷笑。在他看來,謝明月所知道的事情遠不只綠綺本身那麽簡單。

在這樣局勢敏感的關頭,任何微不足道的細節背後,無不隱藏著千萬種可能的動機。

想到這裏,衛松疾不禁笑了,覺得有些草木皆兵了,仿佛又回到了身為“陸門十羽”之一時的自己。

回到衛府已接近正午,街上行人已逐漸散去,晨時的暄鬧已然不在,只餘下淡淡冷清。寒風襲面,衛松疾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袍子,許久未練功,身體竟荒廢到了這種種程度。

衛松疾直起腰桿,心中暗自說道:衛松疾,你現在這個樣子,如何能夠應付眼前的狀況。

越是這般想,精神便越是激昂,一時間,他又將一身力量重新覓回,精力盎然。

來到自家的府宅門口,衛松疾準備一如往常那般推門而入,卻驚訝地發現今日的縣衙門前並不像往常那般冷清蕭索,在院墻外圍的一處臺階上,多了一抹醒目靚麗的風景。

一名黃衫女子坐在臺階上,身體輕倚欄桿,秀目微掩,似睡非睡。近處細看,清秀美麗的五官在陽光的映照下幾乎不到一絲的瑕疵,柔美的身姿如九天流雲,泛起隱隱光芒。

衛松疾深吸了口氣,走上前去,正準備向她打招呼,但見她紋絲不動,呼吸有序,好似已經入睡,便不忍心將去打擾。

他走到一旁,將守門的差役叫了過來,詢問道:“這是哪家的姑娘,為何會大白天一個人睡在縣衙門口。”

一人摸了摸腦袋,道:“我們也奇怪呢,她說是千裏迢迢從建康趕來,今天剛剛抵達安陵,有事要見大人您。我們讓她進屋裏等候,她卻笑著婉拒了,然後就一個人坐在那裏,等我們回過神來的時候,她竟然睡著了。”

“不過話說回來,那位姑娘可真是一位大美人,我生在安陵,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仙子一樣的人兒,若不是我們在一旁戍守,也不知現在有多少人在這裏圍觀呢。瞧她的言行舉止,應該和大人您是熟識,難道大人您和她……“

“休要胡謅,”衛松疾敲了敲兩人的頭,道:“我若認識她的話還需要問你們兩個作甚。”

他回頭看了看黃衫女子,斥責道;“現在正值晚冬,一個姑娘家衣裳單薄睡在寒風裏面,你們兩個倒像是個沒事人似得,全然無動於衷。若是對方真得凍出個三長兩短的,我看你們以後就只能到風景甚幽的郊外去巡邏了。”

兩人聽後脊梁一凜,雖說只是玩笑話,但聽到“郊外巡邏”四個字,還是不由打了個冷顫。

似乎聽到了這邊的爭吵聲音,黃衫女子緩緩睜開雙眼,起身走到眾人面前,盈盈一禮道。

“請不要責怪兩位衙役大哥,是鏡兒自己決定在外面等候的,但沒想到疲憊之下,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,若是給大家帶來困擾的話,鏡兒在這裏向大家賠個不是了。”

說完,女子再次彎腰施禮。

衛松疾擺手笑道:“姑娘安然無事便好,這門口寒風正緊,有什麽事情咱們還是到內廳去談吧。”

說罷,衛松疾領著黃衫女子步入府內,唯留差役二人獨守在寒風之中。

見二人走遠後,一人戲謔道:“大人看到那位姑娘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,什麽衣衫單薄,寒風正緊,咱們兩個沒日沒夜地守,風吹日曬,也從沒見他對咱們說過這番話。”

“你懂什麽,人家可是大美人,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咱們大人至今仍是孑然一身,如果順利的話,搞不好從今以後府裏又多了一位縣令夫人。”

“嘿嘿,那以後咱們可有得眼福了!”

兩人閑言碎語,討論的不亦樂乎。今日的縣衙門前寒冷不在,反倒像是被註入了一縷暖人清風。

進入府內後,衛松疾並未帶著黃衫女子步入內廳,而是引領她四處游覽府中美景,等逛了大半圈後,才回到了內廳。

衛松疾招呼老魯前去泡茶,後者用一種微妙的目光打量了來客一番,自言自語地出了房門。

黃衫女子笑道:“來到府衙已經有幾個時辰,大人只顧著帶鏡兒四處游覽觀景,卻未曾見大人您問及小女子來歷和目的,這番的待客之道果真獨特萬分。”

衛松疾笑道:“遠道而來即是客,客隨主便,我又是一個隨意散漫之人,姑娘您既然來到我府裏做客,只管游樂賞景,不需要理會其它事情。”

黃衫女子哂笑道:“我剛來安陵的時候,見縣裏的衙役們開始在各個路口戒嚴,想猜想安陵現在的形勢不容樂觀。可是在這樣局勢敏感關頭,大人您竟絲毫不在意我這個陌生女子的來歷,實在是讓人感到意外。”

衛松疾執起茶杯,將茶水一飲而盡,道:“在下之所以對姑娘毫無戒心,是因為在下知道姑娘姑娘是友非敵。而且姑娘的來歷,我也大致猜得一二,姑娘你應該姓蘇,來自建康吧。”

黃衣女子稍感意外,道:“大人真是明察秋毫,小女子姓蘇,名鏡,建康人氏。這次前來,正是受家兄托付,來協助衛大人您處理安陵的事宜。”

衛松疾奇道:“你真得是蘇鏡姑娘麽,簡直不敢阿曜居然還真得有一位像姑娘這般的妹妹。”

蘇鏡好奇道:“哥哥有向衛大人您提起過鏡兒麽?”

衛松疾點頭道:“阿曜在昨晚臨走時將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,說是不久之後他的妹妹將會來到安陵。我與阿曜從小在一起長大,還是頭一次聽說他還有個妹妹。起初我以為他是說笑,直到見到姑娘,方知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。”

蘇鏡陷入沈想道:“我和哥哥同父異母,自幼與他分居兩地,平日裏很少碰面,多是書信往來。現在東吳形勢堪憂,哥哥他終日為東吳社稷奔波。鏡兒不忍見他這般辛勞,便主動提出想為哥哥盡些微薄之力,來到安陵。鏡兒能力有限,不敢奢求比肩大人與哥哥,只希望自己不會成為拖累才是。”

“蘇姑娘太過謙虛了,聽阿曜說,姑娘乃東吳大賢陸機的親傳弟子,才貌雙全,通曉各家典藏,論學識和智慧甚至還在阿曜之上。能夠得到蘇姑娘的鼎力相助,衛某實乃三生有幸。”

衛松疾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蘇鏡的讚揚。

蘇鏡禮謙道:“公子這誇讚讓鏡兒感到慚愧了。來之前哥哥已經將這裏的事情都告知於我了,日後有什麽可以幫到忙的地方,只管吩咐即是,鏡兒靜聽大人調遣。”

衛松疾擺手道:“阿曜自幼與我親若你兄弟,姑娘既是阿曜的親人,那也是衛某之親人,無須如此生分。我聽阿曜說你姑娘今年二十有一,衛某稍長姑娘一歲,姑娘以後不妨稱呼衛某一聲大哥,這樣以來就更像是一家人了。”

蘇鏡微笑著點了點頭。

衛松疾將老魯叫了過來,先當場為二人互作介紹了一番,然後吩咐道:“蘇姑娘與我們從此便是一家人,以後府裏所有的地方蘇姑娘盡可自由出入,不受約束。老魯你要命人好好照料姑娘的飲食起居。不可怠慢。”

老魯看了衛松疾一眼,又瞅了瞅蘇鏡,意味深長道了一句:“老魯明白了!”

衛松疾心知他在想什麽,故意幹咳一聲道,老魯當把視線轉回來。

他趁這個談話的勁頭問了許多蘇鏡關於蘇曜的事情,對方也溫文有禮的一一回答。

不在建業的那段時間,有許多事情他還是頭一次聽說,例如義父陸抗身體抱恙,長時間閉門不出,陸門的大小事物都交與蘇曜和其它弟子處理;建業城因為戰事的緣故越來越多的百姓南遷避難……

說著說著,衛松疾見蘇鏡臉上浮現困乏之意,頓時回想起蘇鏡坐在縣衙外沈睡的一幕。

“方才見姑娘在縣衙外寒風裏休憩,想來一路上舟車勞頓,不妨先好好休息一番。”

蘇鏡也不推卻,溫婉回應道:“有勞衛大哥了。”老魯隨即帶著蘇鏡前往縣衙的方向去了、

看著蘇鏡遠去的纖弱倩影,在聯系起雪中那優雅朦朧的睡姿,衛松疾神情恍惚,只覺得這一切來得太過虛幻,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。

受到蘇鏡的感染,衛松疾此時也覺得也生出了些許的倦意。昨夜的發生的事情使他一晚上都無法安心入睡,今天早上天還沒亮便跑到東北的驛站巡視,早已是身心俱疲。現在和蘇鏡相處一番後,她的每句話都宛如一縷縷溫暖的清泉,流進他略感疲憊的心神,也使他終於萌生出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念頭。

衛松疾盤膝坐在毛蒲上,閉上眼睛,才片刻的功夫便睡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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